走入疯感抽象文学的他

电影《刺猬》看到结局，难免两眼一热。那些追求海阔天空的人，世所难容，却不肯轻易屈就，那种执着已然罕见。他们时而想振翅一飞，时而想化作一尾鱼，总之不甘于在人间苟活。不过，也未必一味执拗到底，为了照顾家人周全，甚至可以自己主动走入病院，从“飞越疯人院”走到这一步，人物形象更有人间谪仙意味。

人间当然好，万家灯火，亲朋好友，饺子麻将，电影也呈现了这样一个烟火气十足的温暖人间。只是也得容得下有个别人心不在此，从葛优到王俊凯饰演的角色，都像是来下凡历练的，去也终须去，留也留不住。导演顾长卫过往电影里常有这类人，不过，《孔雀》里的姐姐，《立春》里的王彩玲，都有明确的强烈的世俗欲望，万夫莫敌，又因其孤高自傲，才与这世界格格不入。

现在来看，《刺猬》里葛优饰演的王战团，更像是现在疯感抽象文学里的人物，未必完满，但求极致。也幸亏由葛优来演，才有足够说服力，这是他近年极具挑战，且完成度较高的银幕角色，也是他成就了这一人物，赋予其体貌与精神，从一小说人物落地为可亲可感的“活人”。王俊凯饰演他的侄子周正，也如哪吒附体，时常眼内精光一闪，电影捕捉到那一刻的少年英气。二人相撞才有化学反应，老少联袂，其利断金。

葛优所演的角色大多自带皇城根儿气息，这是他的来处，没法一刀斩断，比如在《罗曼蒂克消亡史》里，只能收敛着演，言多必失。这一特质多少与《刺猬》里这个大姑父角色歪打正着，他爱看科幻小说，写点小诗，憧憬大海，置身于东北世界总有些违和。说是局外人，其实是活在自己那一套运转秩序的异次元世界，连带把侄子也拐带过去，侄子则有杨德昌电影《一一》里小男孩洋洋的影子，一双早慧童眼，冷观成人社会背面底细，不同的是，他果断选择自己的去路。

一个疯感抽象文学的人物，应该出现在什么样的舞台背景上，也颇费思量。摄影出身的顾长卫，这次在电影里可说是倾力而出，电影画面极美，可以随时截图，不过，人物反而因之逊色。这并非一部时代大片，尽管创作者有此野心，电影除了略有交代东北下岗潮，对于时代也未有鸟瞰式描摹，因此小人物实在承担不起史诗镜头贴身观照。一个好故事，一个好班底，火力对接未臻完美，降龙十八掌有时未必有兰花拂穴手管用。

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任务，王战团走入疯人院，侄子周正继承衣钵越狱成功。他扬帆远航，代替姑父看过大海，最终二人在想象中胜利会师。他俩在河流中劈波斩浪，相向游去，这对忘年交，又如同真正的父子，还是彼此珍视的唯一知己，这是电影高潮处极为动人的一幕。